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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玩斗鸡以后，最近开始用时间来写一篇散文《排翁奔丧》（见中国作家网：http://www.chinawriter.com.cn/yc/2012/2012-07-10/69779.shtml），并根据《排翁奔丧》来写一部中篇小说《我的大娘舅》。目前只完成约6000字，计划4-5万字完成整篇文章。
文章所阐述的内容，皆为我个人的生活真实情况。有耐心读的朋友，请给提出宝贵意见。
我的大娘舅
引子
千户苗寨共一堂/生死与共多少代/这里是苗家的故乡/巴拉 河/日夜淌/苗家的追求向远方/雷公山/入云霄/那时苗家的脊梁 /扛着理想/走西江走苗乡/多少山多少水/处处好风光不能忘。 我喜欢民歌，更喜欢自己民族的歌曲，所以我把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歌舞团泽旺多吉唱的《有个地方叫西江》作为我的铃声。 上了半夜的网，刚入睡，手机铃声响了。铃声响的时间大约很长，因为我在梦里都在跟着唱。即使这样，我也没有醒。我估计是我老婆先被铃声闹醒了，实在受不了铃声一直不断重复的响，才推醒了我。说，快接你的电话，谁这么烦人，半夜了还来电话，还让人睡觉不。 半夜还不断重复来电话，肯定有大事。手机就放在床头柜，我眼睛都不睁，摸索着把手机拿过来，按了接听键，朦朦胧胧的问，谁啊。 “老坚吗，我是你大舅。”我们苗族的名字都是父子联名制。我叫坚，我父亲叫善，我祖父叫九，我的名字就叫坚善九。由于没有文字，我们苗族就这样以“父子联名”来叙述族谱，记录世系和辈数，区分亲疏。“坚”翻译成汉语，是“金”的意思，取这个名，意思是希望我长大能富有，可是我一直是一个饿不死富不起的公务员；我父亲的“善”，也是“富有”的意思，但我父亲到现在整整一次性拿过一万元在手上数一数的机会都没有；而我爷爷的“九”，是“长寿”的意思，然而非常可笑，我祖父在民国时期虽然是村里的保长，但却参加土匪，在解放军解放雷山的时候，与解放军打仗，怕解放军追究，上吊死了，那时我父亲才九岁。而我的“坚”这名，在我们地方客家人（汉族）的理解里，与“奸猾”同义，所以我几个在县城长大的表兄弟从小就在我的“坚”的名前加一个“老”字：老坚。“老坚”怎么听起来都有“诡计多端”的味道。他们叫我老坚，以至于辈分高于我的，年长于我的，一律叫我老坚，包括我大娘舅二娘舅。 “哦，什么事啊大舅，现在还来电话。”睡得正酣，被闹醒，我心里有些不高兴，但电话来了还得接，况且还是大娘舅的电话。 “你外婆接龙去了，后天上山，你看你们有时间的话来送送。”大娘舅说。 “这事啊，还有时间啊，你明天说不行啊，半夜三更的来电话，我知道了。”我眼睛还是闭着的，挂了手机又睡着了。 我可是睡着了，可是有人睡不着。谁？我老婆。她推醒了我，说，“你猪啊，闭上眼睛就睡着，谁的电话啊。” 我半醒半睡着，喃喃说：“大娘舅。” “你大娘舅也是，什么事夜半三更的。”老婆被吵醒，不高兴了。她有个习惯，半夜一被吵醒就很难睡着。 “他说老外婆接龙去了，叫我们后天去送送。”我仍然半醒半睡。 “接龙，接龙是什么意思啊。”老婆问。 “接龙是苗族丧事忌讳用语，老人死了不说死了或去世了，说接龙。”我醒了。对于苗族文化，我有些研究，是以，对于苗族的很多文化知识，我多少比一般人知晓。 “你老外婆接龙，你老外婆不是早去世10多年了吗，怎么又来个外婆接龙了。”老婆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我老外婆10多年早去世了的，怎么现在又去世了，我有几个老外婆啊。我又拿起手机，给大娘舅回拨电话。 打了一遍，不接。再打，还是不接。打了第三遍，终于接了，听着很闹，我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半了。“喂——”大娘舅拖着长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问：“大舅啊，我外婆不是早去世了吗，怎么又有一个外婆去世了。” “哦，”大娘舅解释说，“是这样，我没有说清楚，是你叔外婆，我赡养她，她昨天晚上10点去世了，一直忙，所以才来电话叫你们看有时间就来送送。” “哦。”我说，“知道了，到时我们过来。” 放下手机，我却睡不着了。好在第二天是周六，我和妻子索性不睡，谈起我大娘舅这个人来。 第二天早起，出去吃些早餐，我就和爱人一起回老家去向父亲报告叔外婆去世我们要去奔丧的事。 一 我老家坐落在县城北郊偏西的山梁上，叫脚雄村。全村有330多户1330余人，全寨均为苗族。从我们寨上任何一个角落，基本能将县城尽收眼底。 我家的门前，是一个很大的水塘，据说是因为有这个水塘，我们的先祖才从县城北门那个叫锑厂坡的地方搬到这里来住下的。那个时候，我们的先祖到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打猎，在追撵猎物的时候，两只狗回来都背着一身的浮漂。有水塘？我们的先祖意识到这是一个较好的居住地，于是追寻狗的足迹，找到了水塘，然后就逐渐搬迁到这里来住了下来。到底谁是最早搬过来住的，后来一直是村里有三分之二人口的余家和我们杨家老人争议多年的话题。余家因为人口众多，因此他们认为最早搬过来的是他们。可是在一次集会上，村里的寨老们都在，大家又在争论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然而，我一句话把余家老人的幻想给全部打破。我说，谁是最早搬过来这里居住的其实很简单，你们看看在这个水塘的前后左右，是谁在居住了。塘上即北面是我堂伯家的房子，东面是我们杨家远房叔公家的房子，平着塘正南面起房子的就是我家，而西面才有一家余家侧着起的房子。大家一下没有了话说，从此，这个话题不再成为话题。但我就想，这么多年了，大家怎么一直没有从塘的这个角度去思考和证实谁是最早的居民呢。 传说，那时的人比现在的人还要多，房子建到坡脚马路边。现在寨脚的那一片片菜地，都是原来的屋基。只是后来一场瘟疫，死的人太多，导致了我们三个先祖分地而居。一个分到另外一个乡镇的大塘乡政府驻地咱刀村，现在整个村160多户约700人基本是我们石家人。另外一个分到凯里市大村中，据说现在也是村里的主流。我们这个公是最小的，就留了下来，算起来，虽然现在才80多户，但在村里也算大户。这个大户的意思，是那个时候，我们家一直是村里的统治者。到民国时期，我们石家老人还一直担任保长，我祖父算一个。可惜我祖父还当了土匪，与解放军打仗，最后被打死了。那时，排行老二但在男孩子里却是老大的我父亲才9岁。雷山解放后进行土地改革，我家被划分成了地主。在我幼小的年纪里，我常常记得我奶奶和父亲被批斗。 我母亲家是贫农，攀上我们这样的家，在还没有解放的时候，算是高攀。可是，我母亲却是在我们家被划分为地主的时候嫁到我们家的，那是1964年以后的事。1966年1月生下了我。在我的记忆中，苦难，一直伴随着她。 我父亲脾气有些暴躁，但却比较正直，人虽然个子不高，才一米六二的个子，但在村里谁也不敢惹。第一，他力气特别大，懂一些武艺。两百斤的担子他双手一举就到头顶；他上山砍的杉木树，他从陡峭的山下扛到路边来了，同龄的人两人扛还费劲；据说有一次被请去说亲，被女方家的青年围起要打架，他没有说话，把身边的一张新打的板凳一巴掌给劈成两半，震撼了全场，事情也就得到较好的解决，他从此也名声大震。第二，他有超强的记忆力。由于我祖父去世得早，九岁的他已经挑起了家庭的大梁，犁田是他，砍柴是他，割草是他，很多大人才能做的活路他都已经开始做了。在我还小的时候，我一直跟奶奶住，奶奶对我说，民国时期，我父亲也读到了小学二年级的，他在读书的时候从没有挨过老师的板子，后来我祖父死了就没有机会再读。但每天我父亲早早割草回来，就跑到学校教室外面听老师上课。老师教的课文，我父亲在外面已经能背熟，里面的很多人读了一个早上的，都还背不出来，手掌常挨板子。后来，家族里做巫师的叔公石里耶看他聪明伶俐，收他做徒弟，传一些做通师的活路，学一些解决纠纷的理词。在我们苗家，巫师是分有级别的。只通一门神或两门神的是小巫师，是只会“打口嘴”，祭猪牛圈门神、祭桥神、祭岩妈之类的小神；通多种门神，但用养牲不大，仅是鱼、鸡、鸭、狗或小猪等祭祀的，算中级巫师；能过阴的巫师才算得上大巫师，他们神通广大，门下有千百个阴崽，即师门徒弟，善断案、会侦察、能讲理、能降妖、能托师傅飞翔，上可通天庭，下可通阴曹地府，人们可以通过他与已故的祖上亲人对话。大巫师的这些阴崽门徒，不仅懂苗语，还通汉语和相邻地区其他民族的语言，在过阴时，能与人们对答如流。叔公石里耶名响一方，算得上顶级的大巫师了，要是巫师也能评职称的话，他可是特级巫师，能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所以，他的通师必须聪明伶俐，平时能讲理、懂得做人的思想工作。通师的工作是巫师举行祭祀活动时的助手，平时准备些花树什么的，最主要的工作是巫师“过阴”上“天庭”下“地府”时，做好巫师和人间凡人的联络人。父亲跟叔公做通师时间久了，也懂些巫术，平时出门做什么大事，都先掐掐算算，或拿几根稻草来比草术，不是好日子决不去做；谁家有人病了要请巫师，也先请父亲占卜一下，比一比草术，看到哪个方向去请巫师，而不是哪个巫师级别大就随便请哪个的。在学理词方面，我叔公石里耶能说的他都会说，我叔公石里耶不会说的，他也会说，因此他年纪轻轻的就担当起了村里“理老”的职责。理老是专门解决人与人之间、寨与寨之间，甚至地方与地方之间发生的矛盾、协调和处理纠纷，评判正误的。能文能武，人正直，有组织能力，号召能力，即便就是地主崽，大家也还是推荐他做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可是我母亲实在是太嬴弱的女人，个子小巧，对父亲做大队长有些意见，所以常吵些架，往往我父亲回来，都喝一些酒，我母亲如果多了些嘴，就被打，而且还不准哭出来。我幼小的时候，在母亲的怀里，让母亲的泪水泡大的。母亲呢，除了哭，还总唱一些苦歌，倾诉自己的痛苦，也化解自己的心中积怨，这也许成为我现在多情善感的主要因素。到如今，我如果心中有什么苦恼，我总是找一个地方，或者河边，或者深山，唱唱母亲那时唱的苦歌，然后流流泪，把痛苦化解。我不喜欢把自己的不快放到脸上，影响到别人。也许因为这样，每个人见到的我，什么时候都保持着一张笑脸，都喜欢与我结交朋友的原因。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把痛苦留给了自己。好在，母亲教我懂得了化解痛苦的方式。 那时还真穷，我初二了，没有短裤穿，穿的裤子还漏两个眼，遇见女孩时总是侧着身子走路，深怕被笑话。初三的时候，母亲就患上了胸膜结核，一直不不断的咳嗽，人越长越黑。等我考起了师范，父亲也开始出去做屠户，家里日的子才开始好起来。我工作好些年，小弟小妹也都考起大学出来工作，母亲的结核病也治疗好了，我准备计划把父母接来城里住的时候，母亲在一个周日的上午，蹲在厨房边砍猪菜，倒地死了。算起来她命里不该享福吧，没有人救她。她与妯娌关系极好，与族里的侄媳妇的关系也好，每天上午都有侄媳妇上门与她说上一些话的，可是那天直到中午十一点了也没有人去与她说话，我是杀了一只鸡，叫女儿回老家叫她老人家下城里来吃饭，才让女儿发现她奶奶倒下去了的。女儿叫唤我母亲不应，叫了我叔妈去看，我叔妈对我女儿说，快去跟你爸爸妈妈说，你奶奶睡过去了。女儿这样回到城里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知道，母亲已经离开了人世。 我母亲出生在一个叫排翁村的小村庄，现在看起来，实在是一个很小的村庄，而且四面近距离环山，非常狭隘，没有可以远视一些的风景，令人感到窒息，但它过去却一直是我的小天堂。 排翁是苗语的音译，意思是山坳中的苗寨，是县城关丹江镇的一个建制村。全村有6个村民小组，176户680多人，主要生活着莫、杨、李、任四个姓氏。我舅家姓李。排翁村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离雷山县城4公里，但却在一个很深的山坳里。从县城南门出去约两公里就上山。山是一座非常陡峭的山，路也修得很陡，小时候单爬这个坡就得花我将近一个小时。到坡顶后，都要休息一会，然后顺着山沟走将近半小时，再上二十分钟左右的坡，再沿着坡横走半小时，才到了村头。 在我们兄妹三人里，算起来，我虽然遇上了最苦的日子，但我却是得到疼爱最多的一个。我在家，在我父亲三兄弟里，算这个家族里的长孙，深得祖母疼爱；在外婆家，我妈在家排行老大，况且外婆生了四个孩子就我妈一个女儿，因此我也深得外婆疼爱。我是我们三兄妹中去外婆家次数最多的一个，那时一放暑假，我的假期大部分都在排翁度过。小的时候，是我母亲带我去的，大了一点的时候，就是我自己要去了。 出了县城南门，爬上那个急坡，一个人走那条山沟是很怕人的。倘若遇见一些回排翁的路人，看见老远的就要奋力追赶，有个伴不至于害怕。那时，沟两边是阴森森的树林，不时在几个山头，突然冒来几座新坟，着实让年小的我害怕；时常有几只鸟叫，才带来一些生命的气息，让人感到欣慰。 现在，人们基本上不走这条路了，在县城往榕江行驶约3公里在一个叫乌亚桥的地方，往右边一拐，顺新修的一条通村公路，沿着小溪，蜿蜒而进，约10分钟就到村里了。 多年来，排翁村，因为是我母亲出生的地方，我大部分的童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有这个情结，一直是我向往的地方，但也是让我感到最神秘的地方。这个村，在雷山，是村民出去打工最早人也是最多的地方，这是地方认可的。说让我感到最神秘的地方就在，这么一个村，有这么多的人出去打工，但这么多年来，偶尔有一两家建了新房，基本是房子还是照旧的老房子，没有多少改变，给人一种没有生气的感觉。这只是表面，深层次的东西是，这个村的人特别迷信鬼神，巫师人数也是全县各村最多的一个村。他们出去外面闯了这么多年，精神世界没有一点改变。他们与所有的人一样相信人有灵魂外，特别相信人会变成鬼神。我特别记得我外公去世的事。排翁葬人，与我们很多地方的苗族不同，在我们家，要连人和棺材一起抬的。但在排翁，人棺分离，用两根长木棍捆起，再横起捆一些木条，像一付担架的样子，两头就捆两根木棍作为抬的杠子。按照分工，一些人先把棺材抬了去，人是到吉时了才出的门，往往都在中午11点左右。那时，抬我外公的，就我大娘舅和二娘舅，其他人都远远的躲着，生怕这死亡的气息会顾及到他们。我外公要埋葬的地方，就在寨子的对面坡，也是一个坡陡路急的坡。随同我一起去的房族兄弟，可不顾及这些，大家都抢着轮换着抬。在我们脚雄老家，谁要是不抬，落了单，都要被骂的。可是这里却不同，就是房族兄弟也不帮忙的。我不知道只有一个儿子的人家怎么处理这样棘手的事。 二 外公家，坐落在排翁村的寨子中间，在那个只有约五十个平方米的小芦笙场上边。整栋吊脚楼有三间正房和一个偏房，两间正房是外公的大兄弟住，在芦笙场旁的一间正房和偏房是我外公住。那大间，在靠近山岩边的里层，我外公装起一小格，算是他和外婆的卧室；外面大间留下来作为大堂屋，一般条件差一点的人家，这大间都是自己和接待客人时吃饭的场所，我和大舅、二舅、三舅就住在大堂屋的楼上。偏房是厨房和储粮间。 苗家的老房子，过去总被熏得老黑。厨房烧火的那个灶房，现在人们叫老虎灶，煮一顿饭下来，能吞很多的柴火。那时的灶房没有烟囱，柴火的烟子，从灶口往外飘，烟子也就把整个灶房熏得黝黑。大堂屋呢，很冷的冬天非常漫长，苗家人总在大堂屋的中间挖一个长宽约40厘米的火坑，然后在坑上放一个圆的三脚架，然后很多时候就在这里用小砂锅煮饭，用小铁锅炒菜。烟子，弥漫了整个房间。火坑里的火有时候烧得不燃，人还半蹲着用脚拇指粗的竹子穿孔制成的吹火筒吹燃火，往往吹火的人被烟子熏得两眼的泪水才把火吹燃。就这样，大堂屋的柱子和房板也是被熏得黝黑。（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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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17 17:3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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